開始徒步翻山
駕車來到崗黨,然后向西,沿著柏油路一直往上開,途中經過了大尖山,這里是遠征軍渡江后,與日軍展開第一場戰斗的地方,據說山上仍保留著戰壕。
再往前,忽然看到一支全副武裝的部隊,雖然是大白天、艷陽高照,可我還是使勁揉了揉眼,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,軍服顏色告訴我,這不是昔日的國軍,而是今天的解放軍,原來是新兵團,正在進行訓練。
柏油路修到了白花林村,路口有個牌子,百花嶺生態旅游區。沿著土路繼續往上走,這條路在地圖上找不到,也不知道通往何處,只能試探著往里走。路面非常顛簸,有許多棱角分明的石頭,前幾天路過一個村落時,輪胎扎了個釘子,還沒來得及補胎,這兩天一直用的是備胎,很擔心再次被扎。
大約走了7公里,來到一個叫舊街子的地方,昔日這里是馬幫休息、吃飯、住宿的地方,如今只剩下為數不多的殘垣斷壁,看到面積較為寬敞,于是將車停好,準備從這里開始徒步穿越高黎貢。
因為當天就能完成單程穿越,所以,沒有攜帶帳篷、睡袋等重裝備,只是帶了6包壓縮餅干、5塊巧克力、3個蘋果、1壺熱茶、以及頭燈、備用電池、GPS、折疊刀、攝像機、照相機。
路由石頭鋪就,斷斷續續,時有時無。整個山體長滿了樹木,極為茂密。自從離開舊街子,直到山頂的南齋公房,除了極少的幾處之外,基本上沒見過天空——樹木太密了,把整座山包的密不透風,走在林子中,感覺如同黃昏,看看表,此時是中午11時,外面應該肯定是陽光燦爛。
由于光線很暗,給人一種緊迫感,總覺得天色已晚,需要快點走,在黑透之前走到目的地。有些路段上升很急,加上海拔也在不斷升高,空氣濕漉漉的,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,喘氣不爽。
畢竟是馬幫路,路面很窄,不斷有植物的枝條伸過來,事先看見還好,撥開就是了,事先沒看見,被枝條碰到,抽不冷嚇一跳,以為遇上什么了。
翻過2個小山頭,經過海拔2169米的二臺坡之后,看到路邊有個牌子,指示此處有戰爭遺跡,此時海拔高度是2370米。看了看,此處是個隘口,日軍在險要位置挖了一些戰壕,用以抵抗遠征軍的進攻。查閱資料,得知遠征軍攻到此處,除了正面攻擊,還派出部隊從兩翼,披荊斬棘,在密林中左右迂回,對敵構成包抄之勢,才拿下了這個陣地。
走了2個小時,來到一個叫黃竹河的地方,海拔高度2356米,這里有個廢棄的房屋,這里以前是個驛站,附近有條小溪,還有座看上去很古老的小型石橋。徒步高黎貢時,經常能遇到溪流,行裝里不必攜帶大量的水,對爬山的人來說,是個福音。我在北京周圍經常爬山,如果是夏季爬山,最大的累贅是水,死沉死沉的,可又不能不帶。因為沿途找水極為困難。
過了黃竹河,山勢變得非常陡峭,山道急速上升,上升速度非常快,根據經驗,出現這種情況,往往是登頂前的最后一個坡,雖然很開心,但往上每邁一步,都要咬緊牙關,兩腿似乎灌了鉛,無比沉重,心跳也逐漸加快,每走三五步,就得停下來調整一下呼吸。
走著走著,遮天蔽日的樹木忽然消失了,藍天白云忽然出現在頭頂,身旁的植物就剩下了灌木,看來,山頂到了。南齋公房到了。從出發算起,整整用了5個小時。看了一下GPS,此時的海拔高度是3150米,而出發地舊街子,海拔高度是1900米,上升了1250米。
南齋公房的屋舍只有一間,顯然與歷史上此處為知名驛站的身份不符,事實上,這間屋舍是前幾年修復的,歷史上真正的驛站已經不在了。但從周圍地勢分析,昔日這里的建筑并不少。往下看,可以看到怒江峽谷中的崗黨,山坡上的芒晃與白花林村,直線距離真是沒多遠。真是應了一句老話:望山跑死馬。
跨過山脊,看到幾塊巨大的巖石。我到這里時,風極大,被吹得暈頭轉向。
剛過山脊,正要往下走,在路邊看到一個碉堡,由水泥構成,面積不大,但非常厚重,有2個射孔,朝向高黎貢的西側。
碉堡正對著的,是一條狹窄的山谷,這里是下山的路,如果從西面往上來,這個碉堡就能起到封鎖道路的作用。不用多,一挺機關槍,就能把路封死。看到這里,心中疑惑,日軍為何要修個沖著自己的碉堡?后來查閱資料,才知道這個碉堡是中國軍隊修的,1942-1944年,中日軍隊沿怒江對峙期間,怒江西岸活躍著一只游擊隊,番號是叫預備二師,兵源主要來自騰沖下面的各個鄉村,他們的任務是在騰沖北側與日軍周旋,伺機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。
碉堡就是這只打游擊的隊伍修建的。但是,日軍來到這里時,發現路被封死,便在夜間從兩側的山壁,攀登了上去,天亮后居高臨下,中國戰士無奈,只好撤退。
下山的路,開始的一段全被雪覆蓋,比較滑,只好用腳后跟著地,才能避免摔倒。由于體能消耗較大,一壺茶早已喝完,看到溪流,便跑過去喝,也不知道水里有沒有有害的礦物質。有人會說,這種地方沒有污染,水質清潔,比城里商店賣的瓶裝水還好呢。其實也不見得,比如長江的源頭——沱沱河,因為汞含量超標,不能飲用。
太陽的運行速度真快,在山頂上還是湛藍的天,沒下到山腳,太陽就變成夕陽了。一路上,經過了換米處(2567米)和黃心樹(2444米),最后的一程,我是靠著頭燈的照明才走完的,其中有幾段,路完全被竹林蓋住,難以分辨路在何方,只好趴在地上,仔細查看路的走向,這段路,我幾乎是用匍匐前進的方式走過來的。
走著走著,看到一個房子,再往前不遠,還有個院落,但沒看到明顯的文字,通過GPS分析,我應該是到了林家鋪子,這里有個護林站,此時天已徹底黑透,遠處有些燈火,估計是村落,但我感覺很累,不想走了,好在我穿的沖鋒衣褲的御寒能力比較強,于是,吃了塊壓縮餅干,縮成一團,歪在干草叢里,睡了。
天亮后,周圍沒看到有人煙,沿著土路往下走了一段,仍未看到附近有村落。按照計劃,我應該在這一帶找到車輛,往北走40公里,從一個叫朝陽店的地方,再次翻越高黎貢。可是,如果找不到車輛,就難辦了。雖然連續看到數位騎摩托車的村民,但他們都表示無法送我過去。這時候我意識到,我已經不能再等了。因為此時已經10點多了,即使在中午到了朝陽店,時間也不允許我在當天完成翻越。我沒帶睡袋,僅憑沖鋒衣無法在半山腰過夜,昨晚在山腳下已經被凍醒N多次,要是在高處,恐怕得凍死。如果再往后順延1天,又擔心影響后面的計劃。
萬分惆悵,萬分遺憾。只好決定改變計劃,走原路返回。
從西往東穿越,似乎容易些,比來程少用了1個小時。在日落前回到了舊街子,支起帳篷,擺好桌椅,換上寬松的抓絨衣褲和輕便鞋,舒展舒展發緊的腿腳。
穿著保護能力超強、干爽舒服的登山靴,背著個很輕的小型雙肩背包,爬一次高黎貢就感覺十分勞累,當年遠征軍的士兵,背著槍支彈藥,穿著草鞋,還得一邊走一邊打仗,由于日軍在每個隘口都有工事,所以,經常是正規的山道不能走,而是在沒有路的地方,刀劈斧砍,自己開辟一條路。那是何等的艱難?軍人在戰場上的付出,是我等平民在和平年代,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的。一些善良的人們,盡自己所能,幫助遠征軍老兵,讓他們在風燭殘年之際,體會到些許慰藉,盡管這慰藉,來得太遲。
坐在營地舒服的椅子上,仰望著近在咫尺的高黎貢,我是這樣想的。